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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五、春雨

第(1/2)节
    战斗在晨雾中结束,血在石砖上晕出一片片深色的潮痕。那些喊杀、崩溃、咒骂的声音,像被时间一口气关进了瓶里,封死。

    我没有亲手埋葬叶菲米,但我为他选了位置。

    他被安葬在延苏家的家族墓地里。那片老林背阴、沉静,也是我祖母,父亲,还有忤逆的叔叔们的葬所。

    叶菲米原本不属于那里。可我把他葬了进去,像是把一场太久不肯醒的梦塞回历史里,让它终于沉底。

    他的墓碑极小,不刻称号,不列功绩,只刻了一个名字,和生卒的年数。我亲自定的石刻。

    那天风很冷,云压得很低。我站在坟前,什么都没说,像站在自己埋下的一段骨头前,试图忘记那段骨头曾属于身体。

    我放过了他家所有人。

    他的小侄女依然在修道院里念书,他母亲早年去世,他堂兄弟在战后纷纷上书请求赦免。

    我全都准了。

    可我也把宫廷里所有与他有关的人——他的幕僚、骑士、密探、书吏,全数遣散,驱逐出伯尔拉德。他们不是叛徒,他们只是他的人。

    在王座上,我不能再留他的人。

    他的妻子,维奥莱塔,在城破之前战死了。

    那桩婚姻,是他父亲临终前给他安排的最后一场交易。

    他们成婚的时候,叶菲米在我身边笑得无比自然。我还记得婚礼那夜,他喝了半壶蜂酒,唱起小时候学的民谣,拍着我的肩,说:“她是好人,我不亏。”

    她是好人。

    她也确实不亏。

    只可惜她为这桩婚姻付出了生命。

    她死在王宫北门。他们没有孩子,最后什么也没留下。

    我将她的尸骨葬于西城墙下的贵族墓地,不列其名,只用家徽为志。

    战后的日子宁静得像不曾发生过流血。我重组了枢密院,立起了新的边防法案,整顿了财政,把特兰西瓦尼亚收为王领,遣使前往神罗重申誓约。

    我的王国看上去,比从前更坚固了。

    可有时候夜里我会在梦中醒来,以为自己还在那个火盆焦灼的帐篷中,睁眼就能看见他坐在床边、唇色苍白、手指冰凉。

    我想问他:“你醒了吗?”

    却只有空风回应我。

    我后来问萨维尔开提,你当时不是要去救他吗?为什么又什么都没做。

    萨维尔开提说:“我知道我救不成他,就像他当时救不了我一样。”

    我愠怒道:“我当时又没把你怎么样。”

    萨维尔开提眼珠一转,缓缓开口:“活在爱丽丝臂弯里的萨维尔开提已经死了,现在活着的是一个女巫。”

    “就像如果他当时跪下了,活下来的就是另一个叶菲米了。”

    德米特里替代了骑士团里叶菲米的位置,其实他早就是一个优秀的骑士了,只是我不愿意承认。

    我一直活在那个新婚之夜带上头盔去找叶菲米比试的夜晚,直到现在我才肯往前走一步。

    我常常想,叶菲米到底是什么。

    是朋友?是敌人?是爱人?是共治者?还是我自己的一块镜子?

    我以前以为他是朋友,然后是爱人,最后变成了敌人,然后又变回朋友。

    我走出门,外面是春天的第一道春风。

    “叶菲米之于我,如人生的第一场春雨。”

    这场春雨下了太久,我原以为这些乍暖还寒的日子是痛苦的磨难。

    但我没意识到我其实躲过了太多场严冬。

    我人生的最后一个春天来的很晚,雪水还未全融,风从东边山岭吹来,带着落叶的声响。

    我躺在床上,身上的骨头像一场很久以前的战争——它们没有打完,但都已经疲惫。我睁着眼,看着天花板发呆,一呼一吸,像是费尽全力。

    这时候门开了。

    他走进来,叶菲米——不是他,是我的二儿子。那张脸和他年轻时并不像,只是眉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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